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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四年夏,某夜。
在田镇。
月近中天,本该是千家闭户、万籁俱寂之时,可镇内仍未宁静。——街旁各家酒馆、客栈内,仍都灯火通明,不断有大呼大笑之声传出,喧闹非常。
街上,十余名携刀带剑的少年男女快步向南而行,人人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不住东张西望。——十余人年龄相仿,均十**岁模样;个个泥尘满身,显是长途跋涉而来,很吃了些辛苦。
眼看已走到镇子边缘,十余人中,忽有一个伸指叫道:“快瞧;这里还有一家酒馆!”
众人循他所指望去,见街边果有一间小店;店门虽然紧闭,但窗口透出灯烛光亮,显是店家仍未休息;店外挑着面小小酒旗,上书“甄家酒馆”四字;霎时间,人人喜动颜色,乱纷纷叫嚷:“进去,进去!”一齐加快脚步,涌往那小店门口。
到了门前,一少年握拳乱敲,将店门擂的山响,一叠声大叫:“开门,开门!……”
过了好半晌,店门才“吱呀”一声拉开少许;一个神色木讷、四十多岁的瘦削汉子探出头来,向众少年略扫一眼,慢吞吞说道:“打烊了!众位客官,请另找别家……”
不等他说完,那敲门少年早不耐烦起来,瞪眼斥道:“有客人上门,是你运气;哪来这许多废话?”言未毕,用力一推门,将那汉子挤在旁边,与众少年一拥而入。
小店内。四张方桌、**条长凳。皆为粗木所制;两座灶台。一座已经熄火,另一座上置大锅,锅内煮着东西,热气腾腾。一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布裙少女蹲在锅灶旁,手里捏着柄火叉,不时探叉去灶下拨拨炭灰;听得众人进店,只扭头略瞧一眼,便又转回头去。再不理会。
众少年见店内器具简陋粗劣,均显出些踟蹰为难之色。其中一个红裙少女紧皱眉头,嘟囔道:“这也叫酒馆儿?……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像样的酒菜了?”旁边一个锦袍少年赔笑劝道:“没办法;别的酒家、客栈,都被先来的江湖人占满了,实在再找不到能吃饭的地方!咱们忍一忍,在这里胡乱填填肚子吧;等到了大地方,我再找家好酒楼,请朱师妹好好吃上一顿!”那红裙少女撇撇嘴,不再多言。
其余少年听了那锦袍少年说话。也都不再迟疑;纷纷行动,七手八脚的将两张方桌拼到一起。取长凳围桌摆放;随后络绎落座。待众人围坐妥当,那锦袍少年拍桌大叫:“店家,上酒上菜!有什么好酒好菜,不必多问,只管摆将上来!”
那酒馆主人依旧是一幅木木讷讷、无精打采的模样;慢慢踱到锦袍少年身边,懒懒讲道:“今天客人不少,鱼肉菜蔬全卖完了!你们若一定要在这里吃喝,便只有几样卤菜、干果下酒,再没别的!”
众少年哄然大哗,乱纷纷叫道:“连鱼肉也没有?那怎么能吃得下去?”“开什么玩笑?我们这些人,都是江湖成名侠士,身份非比寻常;你让我们用几样卤菜下酒?”……
一片呼喝乱嚷声中,那酒馆主人神色不动,依旧懒洋洋地,缓缓讲道:“糙米饭倒还有些,足够你们饱肚!……只有这些东西;不愿吃的,便请趁早走吧!”
听他说要让“江湖成名侠士”吃糙米饭,众少年不觉气愤,反觉好笑,相顾而嘻。
一个矮胖少年忽地抽抽鼻子,起身离座,去到灶旁,问那看火少女:“锅里煮的什么?”
那少女头也不抬,淡淡应道:“一只肥鸡!给我爹爹夜宵下酒的,不卖!”
矮胖少年将锅盖掀开,见锅里汤汁翻滚,果然煮着只肥鸡,登时精神大振,粗着嗓子嚷道:“开酒馆,有鸡不卖,不是有病么?快盛起来,端桌上去!”
那少女冷冷应道:“酒馆儿里的东西,也不都是卖的!我说不卖,就是不卖!”
那矮胖少年气的直瞪眼,愤愤叫道:“岂有此理!本少爷又不是不给钱,为何拒不肯卖?……想多要钱是吧?不妨直说。我给你三倍价钱,总行了吧?”
那少女再无应声,干脆来个不理不睬。酒馆主人木讷讲道:“这位客官,不必索买了!我们劫后余生之人,有个温饱,已很满足,不求积财;你就算给十倍价钱,我们说不卖,也就是不卖!”
那矮胖少年气的满脸通红,正要开口再言,座中一个黑衣少年劝道:“罢了!一只鸡,就算摆上来,也不够咱们这许多人吃;人家不卖就不卖吧,梁四哥又何必认真计较?”
那矮胖少年迟疑片刻,怒色消去,侧头瞧瞧那看火少女面容,悻悻道:“我们正道侠士,是不肯恃强凌弱的;若来的是邪道恶徒,你这般对待,哼,可有你苦头吃了!”言毕,返回桌旁坐下,挺胸腆肚,颇为自己的宽宏豁达而得意。
那黑衣少年又向酒馆主人讲道:“既然没别的可吃,只好把卤菜、干果端上来一些吧!先拿两坛好酒!至于糙米饭么……这个……有面没有?能做些薄面饼么?左右我们无处投宿,要在这里坐到天亮的;不怕耽搁时间,等的起!”
酒馆主人微一头,也不应声,自顾踱去灶旁,打开个壁橱,取出碗筷杯盏等物,送往桌上,接着又从橱内取出两坛酒、几盘卤菜干果,陆续送去桌上;跟着又取盆和面,准备烙饼……
众少年各自取杯斟酒,招呼互敬。喝过几杯之后,黑衣少年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隔桌问那锦袍少年:“聂兄,你们从北面来,莫不是听闻传言,去玄武城东的鹰愁谷探查过了么?”——原来。这十余少年。并不是一伙。却是原本相识,在此镇中巧遇的两伙人。
那锦袍聂姓少年轻叹口气,苦笑道:“冯兄猜测不错,我们正是由鹰愁谷而来,欲去铆城铁家瞧瞧!”
黑衣少年眉头微皱,咂嘴叹道:“如此说来……那东西并不在鹰愁谷,传言是假的了?”
听到“那东西”三字,众少年都是神色一凛。齐齐凝神倾听,再顾不得说讲闲话。
锦袍少年缓缓头,沮丧讲道:“东西确实不在鹰愁谷!……唉,络绎入谷探查的江湖人物,合计足有六七百,把居于谷内的古剑门搅了个鸡犬不宁;还多亏有‘侠义刀王’洪大侠威压调停,古剑门人与入谷人众都有所克制,才没有打将起来,不然……嘿,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后来大家对质查问传言出去。好不容易才搞清楚,原来是几个江湖宵小与古剑门结怨。故意造谣,只为给古剑门惹些麻烦而已!这许多江湖人物,白辛苦一趟,都是给人愚弄利用了!”讲到这里,想及自己也在“被愚弄利用”之列,忍不住又长叹一声,垂目苦笑,显出几份羞惭之色。
黑衣少年亦是苦笑连连,叹道:“被愚弄利用的,不只去鹰愁谷的六七百人呢!……明告诉聂兄吧,你们不用去铆城了!”
锦袍少年一怔,疑道:“怎么?说那东西在铁家的传言,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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