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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府吃过午饭之后,张泽羽和吕氏众姐妹便向温老夫人辞行。老太太也知道张泽羽很忙,不便强留,就命温士林去雇车相送。从宜兴埠去天津的车可没有从天津出来的车那么好的配置,一辆带暖炉的都没有,因此都是能坐四个人的大轿厢。吕贤熙这次没和张泽羽同车,姐妹四人挤上了一辆车,张泽羽自己坐一辆。路上无话,等到了天津后,见天色尚早,张泽羽先是把姐妹四人送到三不管和严老夫人会合,然后想领着俩徒弟去洋行购买一些将来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如电线、天秤之类的。可严老夫人根本没他机会,戏也不听了,领着女儿们直奔佛照楼,并且以商讨的语气对张泽羽说,最好他也跟着来一下。丈母娘发话了,那可就不是商讨了,人家嘴上客气,其实这就是命令了。实际上张泽羽理解错了,严夫人还真的想和他商讨。和后世那种近乎于病态的男女地位不同,这个时代的绝对的重男轻女的。如果吕凤岐还活着,他找张泽羽说话,那几乎就是命令了,哪怕吕凤歧的官职比张泽羽小也是命令。可现在吕凤岐不在了,严世瑜还不是吕凤歧的原配,作为继室,地位也就仅仅比妾高一点。另一方面,吕贤熙有才不假,可这时候还没出名呢,这就类似在1329年,如果你去安徽凤阳,找到一个叫朱五四的农民,给他十两银子,问他卖不卖去年刚得的那个儿子。老朱头可能犹豫都不犹豫,既不问你买了孩子是要拿去养还是拿去吃,也不叮嘱你要对孩子好一些之类的,直接就收钱给孩子。后人知道那孩子是明太祖,可朱五四当时上哪知道去啊。同样的道理,此时严世瑜没有在张泽羽面面前硬气起来的条件。可是张泽羽不知道啊,27岁了还是处男的他别说见老赵母娘了,就连正经八百的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跟到了客栈。佛照楼在津门地界上算是比较出名的了,不然也不会和中国近代史上那么多大事扯上关系。1894年6月炮哥到天津求见李宏章,住的就是这里,当时李大人正忙着和曰本打仗的事,没鸟他。所以这哥们造反了。1898年8月,慈喜的密使杨宗一到天津会见荣录和袁士凯,研究太后主政囚禁光绪的事,住的也是这里。1919年,本朝太祖携一众留学法国的学生从北京出发,经天津到上海坐船,住的仍然是这里。1928年12月,周公和九书柜到北方来传达六大精神的时候,住的还是这里。以张泽羽的性格,如果没事的话,绝对会仔细观察一下这里,然后研究研究炮哥住过哪个房间,太祖睡过哪张床。可是现在有觐见老丈母娘这事在上边压着,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泰水大人身后候着。严世瑜先是让大女儿带着两个妹妹出了去,只把吕贤熙留在了身边。张泽羽冲着徐川一使眼神,徐川也识相的把程战衡拉走,屋里只剩下娘俩和他了。没有杀威棒下马威之类的东西,老妇人很随和的让张泽羽坐下。张泽羽哪儿敢啊,“长辈在此,晚辈不敢造次,还是站着吧。”严老夫人笑了,“让你坐你就坐吧。不必太拘谨。”张泽羽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吕贤熙,意思是想问问吕贤熙自己应不应该坐下。可吕贤熙正在低头看脚尖。见张泽羽没动,严老夫人继续说,“坐下吧,你个子那么高,你若是站着,我只能仰头和你说话了。”张泽羽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事儿,“恭敬不如从命,那晚辈就造次一次了。”说完,坐在了老妇人对面。“听闻,凌云是在花旗国上的学,这花旗国的学堂都教些什么啊?”“说来惭愧,因为不是花旗国公民,晚辈在花旗国的学堂念书只能算是旁听生,东拼西凑的,虽说也念了16年,可是并无毕业文凭。不过这花旗国学校教的东西到是学的还凑合了。花旗国那边没有八股,倒是开了很多于国内看来是无用的杂学。如,音乐、绘画、体育、算学、格致、化学等科目。到了大学之后,就要选择专业了,晚辈选择的专业是机械。”“杂学怎能说是无用呢?‘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你所学的那些,不就是《周礼》里说的‘乐、射、御、书、数’么,也就是变了个名字。家夫在世时曾言,‘八股,不过求仕一敲门尔’。而今你已出仕,会不会就更不重要了。倒是你所学的机械专业,正为时下所急需,树以此业,他日必将建功。”“老夫人过奖了。国内较之西洋各国,属百废待兴之状,小子尚不敢言建功,只求所学之技能有所为尔。”“年轻人难免恃才傲物,凌云能有此不骄不躁之心态,实乃不易啊。不过,老妇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夫人请讲,晚辈洗耳恭听。”“你也知道,家夫走的早,家中变故也多,对贤熙她们的管教也少,否则绝不会允许她做出私定终身这样轻率的事情来。”张泽羽刚要替吕贤熙解释一下,见严夫人还有话要说,就把话咽下去了,继续听着。“不过,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我这做母亲的也不想当恶人,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你们这门亲事倒是可以定下来。但是,这终身大事不能太过儿戏,礼数改讲还是得讲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是肯定不能少了的。”说到这里,严世瑜见张泽羽脸上没露出反感的神色就继续说,“至于你所言之‘国若不强,你则不娶’,能有此报国之心是好事,但你忽略了一点,国之强弱,岂是你一人所能左右的?曾文正、左文襄、沈文肃、李文忠,哪一个不想国富民强?可终其一生,也未有人能如你所言,做到尽去国内洋人租借。”严老夫人顿了一下,见张泽羽似乎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就继续说:“好,退一步说,已故的暂且不论,依你的预料,十年之内,能否及张香涛、袁容庵、岑玉林等人之位?”“这……”张泽羽一想,丈母娘说的对啊,凭自己这本事,混个副部级干部还是有可能的。可要论起自己这城府,恐怕也就仅止于此了。比自己能量更强的张之栋、袁士凯都做不到的事,自己凭什么能做到?看来理想真的过于丰满了。“老夫人教诲的是,晚辈确实过于好高骛远自不量力了。”张泽羽第一反应是,自己这老丈母娘脑袋不一般啊,这阅历,这眼光可是够毒的啊。“言自不量力有些过于贬损,说好高骛远亦不贴切。心怀国事、志向高远,这是好事。若仅论工技之术,而今你已属达者,但仕途艰险,仅凭你一己之力恐难为之啊。”“老夫人的意思是,幕僚?”张泽羽有点纳闷,严世瑜点了点头。“晚辈倒是也想过,可现今,这官不过五品,俸不过百六。名家国士肯定看不上我这小庙,刑名钱谷之事也不用找人帮忙,晚辈自己就能做了。”严世瑜摇了摇头,“凌云怎么忘了李文忠起于何处?”李宏章是从曾国藩的幕府里出来的,这事张泽羽知道。“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入幕?”说完,张泽羽笑了,“我连毛笔字都不会写,如何能做得了别人的幕僚?”“文案只是幕僚的一种,适合你的还有洋务和实业都比较适合你。”“哦。”张泽羽点了点头,“那请问夫人,晚辈若想有所作为,当投入何人的幕府啊?”“李文忠故去后,士林之中,唯张香涛、袁容庵、岑玉林三人敢称翘楚。岑玉林远在两广,于你又无瓜葛,可以排除在外。”张泽羽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就只能在袁士凯和张之栋这俩人中间选一个了。想到这,疑问也跟着来了,“那张香涛不也远在湖北呢么。虽然没有两广远,可离这也不算近啊。”严老夫人愣了,“自三月起,张香涛一直都京城啊,莫非凌云不知此事?”“嗯?他不是湖广总督么?为何不在湖北施政?”张泽羽也蒙圈了,蝴蝶效应?张之洞进军机处了?“看来你还真的是不知晓此事。他是湖广总督不假,可朝廷召他入京会商学务,如今,还在京城中呢。”会商学务?废科举?张泽羽心想,这要是废了科举,满清也就真的没几年了,看来自己也得早做准备了。“那依老夫人的意思,晚辈当入幕张香涛帐下?”严世瑜皱了一下眉,“我的意思,倒是真的想让你入幕张门。于老妇看来,那袁容庵就是一丘八,想要领袖士林,恐难服众。另外,张香涛是有意招募于你的,而且他与家夫有交,真的入幕他的门下,定然不会亏待了你。”老丈母娘看不起袁士凯这倒是好理解。她虽然没有功名,可股子也是个文人,听吕贤熙说,还能写诗作画。袁士凯不像张之洞那样走的科举路线,他是靠军事路线起家的,被严世瑜看不起很正常。张泽羽惊奇的是张之栋不但和吕老爷子有交情,而且还有意招募他。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不过听丈母娘这话好像还有后文啊,他就没出声,继续听着。“但家夫的好友,樊嘉父却建议你入幕袁容庵门下。原因有三:第一,张香涛年过花甲,已近稀寿,而袁容庵还未及天命之年。第二,你已入职商部,庆王父子和袁容庵关系甚好,入幕袁可锦上添花。而投于张府或有事端。”哎呀,这樊嘉父看的明白啊。张泽羽个人比较倾向于跟着袁世凯混。清朝亡了之后,北洋这伙人被称之为军阀,不管咋说人家还引领过中国政坛一段时间呢。南洋那边就惨了,尤其是张之洞制下的湖北最倒霉,第一个起义的就是武昌。真要是去那边混,手里没军权吧,容易起义军给咔嚓了。手里有军权吧,容易被手下咔嚓了,无论怎样小命都很容易搭里边。张泽羽心中有了打算之后,就问严世瑜,“这樊……”“他是陕西布政使,名讳增样,字嘉父,与家夫有同年之谊,是张香涛的门人。此次正巧赶上他任期满了,回京述职。张香涛便委他招募于你。他知晓了你与贤熙的事后,并没有直接去你府上,而是赶到塘沽和老妇言及此事。”听到这里,张泽羽前边的疑惑算是彻底解开了,原来老丈母娘背后有高人指点啊。真正厉害的是这老樊。“樊大人还说什么了么?”“另外就是你与贤熙的婚事,他说,如果现在结婚,无论你是否入幕张门,都可以请张香涛主婚。这对你未来的仕途会有极大的帮助。”嗯?张泽羽突然感觉丈母娘这话有点‘带你去看小金鱼’的意思。从六艺谈到八股,从李宏章说到张之栋,闹了归齐不还是逼婚么。【标题注解】:出自《国风·卫风·氓》之“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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