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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他早就看出来乌丹他们靠不住?怎么可能?”坚芒不能相信,如果是那样,那人生岂不是太可怕了!乌丹不仅是兄弟手足相残,还有父子之间的猜疑,推己及人,自己家中……。他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偷眼看他爹,右贤王也是若有所思。
“唉!这就是我说的半个英雄了。时也运也命也!任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逃不过生死;任你是叱咤风云的一时俊彦,怎奈时运不济,你也无能为力了!韩信受辱胯下,霸王自刎乌江,都是时运衰退了,不得不尔!大单于功参造化,可以在大单于是改天换地,爱之者使之生,恨之者使之死。那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不,即使是在他风头正劲之时,他也只能使别人如此。对于有的人,他仍然无能为力,比如,他自己的儿孙!即使他发现了他们的互相残杀,也下不了手剪除其人!所以,他只能,只能另谋出路。也才装疯扮痴,好像成了一个废人!”有意无意的看了右贤王一眼,右贤王知道他是在讥刺自己,也不以为忤。“那几个孩子现在何处?”
孔几近摇摇头,右贤王马上不问了,他知道孔几近不会说的,而且说出来之后,说不定这仅存的三个孩子,也会被人记挂的。
“你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个大秘密?难道不怕伊雉邪大单于追杀你吗?”贺拔斤问道。
孔几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阁下以为呢?”
贺拔斤问出口,就觉得不该有此一问,以他的智慧,问出如此不堪的问题来,也是他不得已的,右贤王不能问,他就该什么都不知道;坚芒王子不能问,以免惹人疑忌;大巫师不会问,这些打打杀杀的,他早已置身事外了;那个藏在暗中的人不会问的,这本不是他应该操心的。那么,只有他来问才合适。他讷讷道:“该不会你有求于我们吧。”
孔几近微笑道:“谈不上谁求谁。我已经说过了,乌丹的三个王子,水土不服,死于汉地了。大单于仅有的几点骨血,现在还处于危机之中的。王爷,我看汉使大人,您还是高抬贵手的是。”
右贤王点点头,“汉使大人,我本来就无意为难。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我是极佩服、尊重大人的,此次因为两国交兵,我就不和他盘桓了。还请阁下拜上汉使大人,替我告罪了!如果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能办到的,小王一定替汉使大人办到。”
“大王言重了!在一路上,坚芒王子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我们大人和在下等都感激不尽了!我们倒确实需要些粮食、水,还要补些牲口。”
张骞等人见孔几近半天没有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焦躁不安起来;看唏女母子几个,却是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焦虑的表情,只是在一旁围着老虎打盹。又是纳罕。又是为孔几近不值。
儿君醉一个人溜溜达达四处转悠。监视的匈奴武士也不敢管他,也是看他只有一个人,就让他走出了他们的营地。他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个人在山中久了,这些天跟着张骞等人,又是着急赶路,一直没有放松的时候,现在眼前是青山隐隐。流水幽幽,牧草丰美,牛羊遍野,牧人唱着或低沉、或高昂、或优美、或雄健的牧歌,女人和孩子们围着帐幕在忙活和玩耍。一点也没有灾难将至的苗头。不由得心中感慨,不知人生何世,自己复有今日,本以为自己要老死在山中了,不想得能重新进入人群之中!
他正在感叹人生无常,却听得有人低声私语。如今他的耳朵已经到了可以在千百人中随意听出任一个人的心跳来,更遑论有人在不远处说话了。一个人说道:“这汉军离这里已经不到三天的路程了!如果大王不能及时的躲开。我们必将种族绝灭了!”
另一人说道:“没事的。不要惊慌,汉军到不了这里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这里也不是什么绝密的地方。我们能够到这里放牧,汉军自然也可以找到!”
“天机不可泄露。放心就是,加强警戒,多派出一些探马。”
那人答应着去了。儿君醉听到没走的人站在那里来回的踱步,显然心中还是极为焦躁的,绝不是他刚刚安慰他的同伴时那么的镇定自若。儿君醉突然心中有了一个念想:这人为什么那么笃定汉军找不到这里?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用心?他是右贤王的什么人?有了想法,就想见到这人,判断自己的感觉。他悄悄地转向了那人所处的方位,凝目观瞧,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到任何人!
这一惊奇的发现,马上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趣,他本来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好奇,现在却是好奇心大增,他要彻底找到这人,看看是怎样一个人可以把数万的汉军视作无物!还能在他的极度灵敏的感觉面前,出入随意!他静静地立在当场,感觉着头上的白云飞转变幻,身边四个孩子跑过,三个女孩,一个男孩;还有六只小羊,一只公羊,五只母羊。一头跛脚的驴子慢慢的走过,两峰骆驼载着沉重的货物,蹒跚远去。羊奶的膻味,还有马奶酒的蹿劲直钻进鼻子,牛粪、马粪、骆驼粪,夹杂着在风中飘扬。儿君醉没有理会,他一直在寻找那个人。一阵清脆的儿啼传来,一个女人响亮刺耳的喊嚷,夹着一下巴掌拍打在身上的声响,孩子的哭声更大了,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儿君醉微微一笑,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去。
那是个帐幕群,有大小三四百座帐幕组成的,一色的银白色,远远地看去,好像天地间盛开的白莲,煞是好看。儿君醉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向这一大片营地走。几个武士样的人慢慢的靠近了他,他已经感觉到他们身上肌肉的紧绷,手握住了刀把。他站住了,微笑着看着慢慢逼近的武士。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人,凶神恶煞般盯着他,叫道:“什么人不怕死?到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汉军奸细?”
“哦,我就随便看看,就走到这里了。这里不让走吗?我可是右贤王的客人。”
几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以为儿君醉听不到,他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掉了半只耳朵的说道:“听说右贤王王子回来了,还带着不少的俘虏。”
一个头顶只有稀稀得几根头发,满面油光的说道:“我听说的可不是什么俘虏!好像真的是客人,还有不少西番人,不光是汉人!”
“这家伙就是那一群人里面的?那群人里可是有铁大官的,还有马王爷,都是惹不起的!看他的样子,是不是传说中的马王爷呀?”一个焦黄胡子的说道。几个壮士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眼神不停地在他身上晃。
儿君醉笑道:“几位大哥,我说不定还是你们家王爷的朋友呢,你们这么犹豫不决,你们王爷知道吗?如果得罪了我,我在你们王爷那里说一句话,你们的脑袋就‘咔’……”
一只眼眨巴眨巴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突然满脸堆笑,说道:“看您老人家说的!我们这就带您去见我家大王。”他说着话。手指却在背后比划着。儿君醉虽不清楚他比划的是什么。却知道他没有安着好心。一只眼在前。儿君醉跟着他,后面是另外三人,一起向着最大的帐幕走去。走了一百多步,一只眼突然身子停住了,撞向儿君醉;儿君醉哪里能让他撞上,手轻轻伸出,在他身上一扶,好像要扶住他不让他倒下的。却听得一只眼杀猪般嚎了起来。背后却听到隐隐的风声。一个人手中的刀用刀背砸向他的脑袋;另外两人也没有闲着,分别扑向他的双臂,一人想要拉住他一条臂膀。一只眼不住地哀嚎,声嘶力竭的,不知哪里受了伤,却已经嚎叫的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刀已经砸在了他的头顶,猛地弹起了,却古怪的刀口砍向左边的人,那人猝不及防。被刀狠狠地斩在伸出了的一条胳膊上,也是杀猪般的惊嚎起来。却是焦黄胡子。右边过来的好像没有见到同伴的遭遇,双手死命保住了他的右臂,后面的那个丢了刀,搂住了后腰,两人一起用力,想要把他按倒。儿君醉的后背臌胀了起来,破旧的衣袍好像坚铁一般的发硬,使得后面的人不得不松开了双手,但是没有完,衣袍的后襟突然扬起,把他打翻在地。抱着他右臂的人,是那个半只耳朵的,已然发觉不对,双手松开,双脚踢出,踢在儿君醉的腿上,他听到了两声脆响,觉得双脚撕裂般的疼痛,低头看去,自己的两只脚方向变了,他惊恐至极,然而,他的惊恐并没有完毕,他抱着对方右臂的双手却离不开对方的右臂了,好像粘在上面一样,又好像吸住了一般!
这几个人本来都是极有经验的武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却没想到在一个貌不惊人的汉人身上吃了大亏。一个人在远处拍着手,笑道:“好好好!好本领!不过,你不觉得杀鸡用了宰牛的刀吗?哪里需要在这几块废料身上使出你惊天地本领来!”意似赞许,又好像挖苦。
儿君醉放开了半只耳朵,看着那人,那人八尺五六的身高,看不出年纪大小,剑眉星目,眼中的笑意却仿若带着寒冰;面如冠玉,又如丝帛,想到了丝帛,儿君醉觉得怪怪的感觉,一个男人的脸色是如此的轻滑、润泽,还是平生仅见;想到了丝帛,此人身上的穿戴,又是一番景致:头上是白色皮弁,却不是匈奴人惯常戴的皮帽;身上白色锦袍,却是汉地最好的织工织出,修裁的恰好衬托出他挺拔的身躯,紧绷绷的筋肉在衣服里面却又是非常的自如;腰间一条白色玉带,以儿君醉的眼光,这一条玉带够他吃三五十辈子的。儿君醉一时间看的呆了,他没想到一个男人还能长成这样的。马蹄马离烟已经算是比较俊俏的了,与他比起来,却没有他的雍容华贵;张骞气派轩昂,可以与他一比,却少了几分的蕴藉风流。此人看着儿君醉,儿君醉也盯着他,这人就是他听到吩咐人去侦探汉军消息的那人,不过当时没有见到面目,只是听到了声音,此时是即见到了,还听到了声音。
那人缓缓地走到近前,伸手解开了一只眼身上被制的穴道,手法娴熟;把焦黄胡子的断臂接上,止住了血;给半只耳朵的双脚正了位,把衣袍后襟打翻的人交给了三人看着。儿君醉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些事,以对方的身份,竟然肯为手下的几个武士做这些,要不是这些武士对他特别重要,就是他自己是个特别能收买人心的人。
那人处理完所有的一切,儿君醉放眼看去,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那一大片营地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他的其他武士都去了哪里?但是,对方已经不等他考虑这些了。那人拍拍手,站起来,对儿君醉道:“小王浑耶王步察,阁下是哪位?跑到我浑耶部打伤我的武士?”
这倒确是儿君醉自己跑到人家的营地这里,而且确实打伤了人,这是跑到哪里说都站不住理的。儿君醉笑了:“大爷儿君醉,人称二杆子。我只是四处转悠,你这几个人就想要拿住了我。我不是不能让他们拿住,只是被人拿住了实在是难受得紧!我可是被人拿住过的,难受死了!老子发誓,今生绝对不能让人在随随便便的拿住了,什么人都不行!就是九天的神仙,西王母、东王公也不行!怎么着?你不服气?来呀,你自己上!唉,对了,看你的样子,你是什么王?”浑耶王有气,这家伙怎么回事,跟了我半天,难不成他就不知道我是谁?打了人他还有理了?
他哪里知道儿君醉被人称为二杆子,一来是一条道不知道拐弯,认死理,他认准的理,任谁说都说不转;还有他也可以说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了,他用心的时候,羊群里有一只苍蝇他都知道,不当回事的时候,千军万马在眼前奔过,他也没有感觉!“唉,我问你呢!你是个什么王?你的王和右贤王哪个大,你们谁管谁呀?”他好像拉家常一般,和浑耶王说。
浑耶王一生经惯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见过了世间无数的英雄豪杰,却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混人,一会精明,一会糊涂的,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怎样。他有点不知所措了,看着对方发呆,这时候倒好像儿君醉是个王爷,他成了一个流浪汉人;儿君醉没有打人,他犯了错,被人责备了!
有诗单道浑耶王的风采:珠林玉树出九霄,醍酥云霞丰神娆;宋玉逊他家豪贵,子都不如本领高。
还有诗说儿君醉的:好汉生来胆气高,不服人间比我豪;云间雁群知雄雌,难解当面儿女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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