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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前面,后面是公孙敖的亲兵卫士。铖铁旋看他们走远了,问孔几近:“这么郑重其事的,是见什么人?还有比大将军更大的官吗?”
孔几近微笑摇头,他心中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敢肯定。
张骞几人到了前面,只见军帐彻地连天般顺着山坡、河谷排开,各色各样的帐幕,每个帐幕前面都有军兵持枪掌戟守护着,一个个目不斜视,神色恭谨。平民的帐幕少了,商人也慢慢没了踪迹,到处都是军兵。张骞知道自己已经进了汉军的核心了。
卫青也已经等在前面了,见他们来了,翻身上马,公孙敖却停下了。张骞奇怪道:“你不去吗?”公孙敖摇头。
卫青身边只带着两个卫士,和张骞夫妻慢慢催马前行,一路上向二人介绍旁边的军兵,张骞离开汉庭多年,现在重新见了这些服饰各异的军兵,一下子觉得眼花缭乱,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路的兵马了。卫青一介绍,才慢慢想起了,暗暗点头。
他们经过的军帐,卫兵都不住地给三人行礼,菱叶大喜,觉得特有面子,张骞却知道他们都是冲卫青的,跟他们关系不大。终于,他们到了一个大帐跟前,张骞看去,这个大帐与周围的其他大帐也没有什么区别,并不显得更大,面前的卫士也不多。
卫青笑道:“好。我们到了。”三人下马,有人过来把马牵走。几个卫士躬身行礼,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笑道:“来了吗?”张骞看去,是个带着朝冠的,一袭黑色朝服。面色白净,几绺黑须,面生得很。
卫青道:“来了。大人久等了。天使。这位是东方朔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这位就是汉天使了。你们以后多谈谈。”
张骞一震,这东方朔可是朝廷这几年鼎鼎有名的大臣,不过却是个文臣,他怎么到了军中?东方朔已经拱手,说道:“天使大人,久仰大名了!”
张骞也急忙拱手:“东方大人。小官也是闻名已久。”他的官职,和东方朔比确实小了些。东方朔笑道:“这位是夫人了?果然英姿不让须眉。和天使大人并马草原,惹人羡慕啊!”
菱叶也和东方朔见礼。一个人从里面匆匆过来,说道:“快快!等急了!”
东方朔和卫青互看一眼,两人一起伸手:“请!”张骞和菱叶心中惴惴。进了大帐。大帐里面已经有一些人,冠冕辉赫,甲胄鲜明,两人也不及细看,这些人都让到了一旁,中间一个人坐在茵褥之上,面前一个矮几,身后靠在一个人身上,此人头上戴着黑色的轻弁。身上红褐色的袍服,面色沉静,眼睛中带着笑意。菱叶只觉得大伙都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奇怪至极,却见张骞早就跪了下去,膝行向前。
那人笑道:“起来吧。不要这样,你很不容易,我都知道了。”
卫青、东方朔拉起了张骞,菱叶见到张骞脸上竟然满是泪水!心中骇然。
张骞哽咽道:“陛下!陛下!”只是叫了两声。就说不下去了。他心中的震骇远非菱叶所能理解的,他没想到汉天子竟然御驾亲征!这是自打高祖皇帝之后。还从来没有的气象!怪不得卫青那么的沉稳,公孙敖也不敢嚣张。一路上所有的疑问都消失了。
皇帝对大伙道:“都坐下吧。”
张骞才注意到大帐里除自己夫妻两个,皇帝、卫青、东方朔外,还有五六人,大多都没有见过,只有一个老将,花白的胡子,清瘦的面皮,却是匈奴人非常敬畏的飞将军李广。急忙上前施礼:“将军,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精神!”
李广曾经是负责皇宫的太仆令,还做过卫尉,都是管皇帝的亲随卫士的,是张骞的老上司。李广微笑道:“天使,不要多礼。你能够不辱使命,也是我们两宫卫士的荣耀。”两人相见了。大伙都才坐下。
张骞见这些人里面就自己的官小,身子后蹭,东方朔笑道:“今天谁也没有你大!只管在陛下跟前坐,没有人能跟你抢。”张骞奇怪,卫青都唯唯诺诺的,别人也都是恭谨不安的样子,这家伙怎么这么放肆?
皇帝微笑道:“东方朔说的是。你坐近些。”
张骞才惴惴不安的坐到皇帝跟前的一个褥垫上,菱叶坐到他身旁。
皇帝说:“今日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大伙不必拘礼。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你从单于庭出来了。到了这里,很不容易。不容易。”一见面,他就说了几次不容易,让张骞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胸口一热,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皇帝让人拿来了吃食,金杯玉盏罗列,珍馐异味纷呈。东方朔笑道:“哗!今儿可是趁了天使的东风,占了便宜,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往日怎么要,皇帝陛下都舍不得赏一样!”旁若无人的大吃起来,众人只是文静的拿起身前的一样,慢慢的咀嚼。
“诺,这是胡桃,这是番瓜、葡萄。”皇帝一一介绍,张骞听说过这些,据说都是西番特产,葡萄酒也喝过,却没有见到过,惊奇不已。
皇帝问起了张骞过往的经历。张骞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出使的经过说了,把匈奴内部的纷争也一一表白,其中顺带着把三脚猫、孔几近、卫长风、铖乙等人的热血往事也说得明白,虽然卫青已经暗示了,他还是觉得不能埋没了这些兄弟的情状,大加颂扬。
一个面目清瘦,眉毛细长,皮肤细腻的中年官员说道:“据你所言,你手下的随从倒是各个英雄了得得很了!”
卫青低声说:“这是司马相如。”张骞吃了一惊,这司马相如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学究天人,才华超众。是个大才子,乃是当世第一流的人,很得当今天子的信重。没想到他也跟着皇帝御驾亲征了。不过也是,皇帝既然冒锋镝御驾亲征,身边的宠臣自当都跟随效力的。却不知他这么说什么意思,遂微笑道:“哦!司马先生,我这些人,不敢以随从称呼的!他们可以说每个人都远超张骞,不管是能耐、义气。文采、武功,还是对世间人物、风土的洞悉。都不是张骞可以望其项背的!”
司马相如冷冷说道:“当今天下,正是豪杰奋起立功当代之时。怎么这么多英雄豪杰却入了科谪群中?不能、不愿为国效力?”
不仅张骞大吃一惊,就是卫青、东方朔,还有别的大臣也都是吃惊不小。他们没想到这个书生突然给张骞这些人加了这么一顶大帽子,都默不作声。皇帝也是微微一怔,继续恍若未闻的,吃喝着。张骞沉住气,知道现在事关他这些兄弟的前途休咎的关键时候了,慢慢说道:“当今圣天子在上,自是壮士用命之际。只是穷通祸福乃是天命,由不得人半点。即使大人也是蹉跎有日的,何况我们这些草莽之辈了。不过。我想,英雄用命也不一定是朝堂之上,草野之间也可报效朝廷的。我们这些科谪之徒。就是在草原上也没有时刻忘记了自己是华夏人的!每个人都生为汉人,死为汉鬼,没有人肯后退半步的!”说的正气凛然起来,想起了死伤的兄弟,觉得胸口疼痛,眼眶就红了。
天子对众人一笑。扭头对司马相如笑道:“怎么样?你还是抱着你们那位司马先生的成见吗?说什么‘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哈哈哈!你司马相如第一个就是乱法的家伙!”
司马相如也是一笑。“天使大人,对不住了。这些只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浅见,请天使见谅了。只是,天子知道各位英雄的壮烈,怎奈天下人并不是都知道这些。反倒是各种流言传播,让人觉得阁下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一己私利,而甘冒风霜的。”
东方朔对张骞说:“也是。司马大人所言极是。这些年那些所谓的豪侠,目无朝廷,私行什么江湖之法,把皇家法度置之度外!惹得无知少年风从影行,只知有大侠扶危济困,已经不知道还有天家、还有官府了!杀了几个出头的,却仍然挡不住更多的人奋力逆行。唉!你手下的人,听说也都是扬名大草原,华夷少年都羡慕得很。所以,才有人私下传说,你的这些豪杰要裂土分封的!”
张骞马上明白了,非是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对他们怀疑,而是汉天子心中有了芥蒂!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爬起来,噗通跪下,不住地磕头,口中说道:“臣万死不敢!臣万死不敢!臣也敢担保,臣……臣……臣这些随从,也不敢!”
皇帝笑了,“起来说吧。起来,起来。”口气温和。
张骞慢慢的才敢起来,脸色已经灰土一般,脑中已经混沌一片了。“你不敢什么啊?卫长风已经自在的在难部作威作福了,他是一个人吗?不过,你也不要在意。我倒是非常赞赏他的,男儿大丈夫自当如是!天下嘛,也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司马、东方,你们儒家不是这么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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