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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就是被逐出权利圈地信号,上官云鹤并不感到多留恋……谁愿意在一艘满是破洞的船上航行呢?但一想到自己一生地心血付诸东流,他就心痛的喘不过起来。怀揣着满腹的心事,上官云鹤在秋风起时离开了上京城。随行的儿孙劝他放开心怀,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是让老丞相睡不安寝、食不下咽、恨不得提起三尺青锋,杀尽那些欺上瞒下的小人,再一剑把自己给捅死!虽然这些年因为年迈体衰,无法再出巡,但退回到六七年前,他还是每年尽职尽责的巡视全国,平时也密切关注来自地方的民生报告。在他的印象中,虽然这个国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虽然老百姓日子过的很艰难,但大抵是有衣穿、有饭吃的,万不至于像眼前这般情形——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生可以如同地狱一般!在看过了无数百姓沿街乞讨,卖儿卖女,只求能够多吃一顿,多活一天的惨象后,上官云鹤仰天长叹,老泪纵横道:“老夫读史书,常笑晋惠帝‘何不食肉糜?’之言为千古笑柄,殊不知我不过是在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他出身齐国的顶级世家,从出生就注定锦衣玉食、前程似锦,纵使有这样那样的风波坎坷,但这种天生的优越却始终没有抛弃他,让他无法体会老百姓的艰难困苦,甚至一直固执的以为,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粮食,就不会饿死人!直到现在他亲眼目睹之后,才明白了这样一个真理——原来一旦农民不种庄稼,地里就不会出产粮食,粮食就会变得价比黄金!百姓可以没有钱财,但不能不吃粮食……所以无论再贵都要买!当他们把这些年积攒的钱财都花光了,就会开始变卖家产,从家具、房子到老婆,孩子,到了卖无可卖,就会去扒树皮,树皮扒完了,就去吃观音土,而观音土无法消化,吃到最后,人就会死,死的时候肚子会胀得很高!他也终于明白,原来‘易子而食’这种人吃人的掌故,并不是传说中的荒诞,而是老百姓在生死挣扎时,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在看到那些倒毙在街头,被剔去四肢上的肉的尸体时,他在停止呕吐之后,也会想这些人生前是不是也有过妻子、丈夫、孩子,是不是也曾有过一个欢笑得生活,一个幸福的家…………“为什么以前看到的都不是这样?”当抵达最近的官府后,上官云鹤怒气冲冲的换上官袍,亲自造访地方官,疾声质问道:“情况严重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报平安呢?”地方官颇为尴尬地望着他,心说:‘您以前是当权的丞相,到下面来谁还敢给您看真相啊?还不知怎么粉饰太平呢。’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他只得不紧不慢道:“老相爷有所不知,这都是秦国的诡计,他们用高价在我国内收购麝香、鹿茸、丝绸、茶叶这些个奢侈品,又常年用低价贩卖粮食给我们。引诱着咱们齐国上下纷纷养鹿养麋,就连一般百姓也拔掉庄稼,种起了茶树桑树。日子一久,我们的耕地减至原先的两成不到。”这官员倒有几分头脑,说起来还是头头是道,显然是为此事伤身好久了。他小心看一眼上官丞相,这才接着道:“结果战端一起,秦国便禁止一粒粮食流入我齐国,一下子便掐断了我们的粮路……有钱也买不到、现种又来不及,这才造成今天的局面。”“难道百姓不知道趁着米贱储存粮食吗?”上官云鹤的气势萎靡了许多,声音低沉地问道:“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像遭灾几年了一样。”“百姓是储存了粮食。”官员终于按捺不住嘲讽道:“可都被朝廷强行征去做军粮了!”战争还是和平?在秋风萧瑟、万物肃杀的九月里,上官云鹤抵达了黄河边,这一路上对他的冲击之大,足以将其一生建立起来的信念和信心彻底摧毁。到了大河边,他又悲哀的发现,原先如齐国腰带一般的滔滔黄河,已经彻底落入了秦国人的手中——江面上飘着的大小船只,无论是军船还是民船,都要悬挂一面写着华夏的旗帜,而且这面旗帜的底色是黑色的。武成王尚黑,这是众所周知的。“为什么要悬挂这面旗?”见前来迎接的齐国官船也挂着这种黑旗,愈加沉默寡言的老丞相终于忍不住问道。“哎!老相爷有所不知。”迎接的地方官也觉着面上无光,小声道:“秦国的水军控制了河面,并宣称两国正在交战状态,会攻击一切没有悬挂识别旗的船只。”说着一指那面黑旗道:“要想在河上走,就得挂这玩意儿,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这也太霸道了吧?”上官云鹤的儿子上官龄低声道。“这才哪到哪?”叹口气,那官员大倒苦水道:“从上个月开始,秦国人就开始在河南各州府清点人口,厘定税率,还毫不客气的颁布了最新的法令,说原先的统统作废了。”“太放肆了!”上官龄忍不住拍案道:“明明已经答应,在和谈结束前不再占领我大齐的一寸土地,你们就这样忍受秦国人出尔反尔地无耻之举吗?”“不忍又能怎样?”对于上官龄的责难。官员并不买账,闷声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整个大河以南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军队,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抗?”“当地百姓就任由秦国人鱼肉,没有揭竿而起吗?”上官龄的底气已经不足,不过是为了面子在强撑罢了。“别指望那群有奶便是娘的愚民!”官员哂笑一声道:“他们早被秦国人的小恩小惠收买,已经忘了自己还是齐国人了。”“什么样的恩惠?”一直沉默地上官云鹤突然出声问道。“无非就是量量田、减减税什么的。”官员小声道:“反正都是些邀买人心之举。”“必然不会持久。”上官龄纷纷插言道:“就等着翻脸不认账地时候吧!”“可秦国武成王命人在各州府县城。都竖起了数丈高的石碑,把他的新法令刻在上面。又让人给老百姓反复念叨,说什么一百年不变之类的。”官员苦笑道:“反正老百姓挺信他的,这帮愚民啊!真是好糊弄。”“这么好糊弄我们都没糊弄好!”上官云鹤沉声道:“还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愚?”他突然的发作使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谈话便进行不下去。那官员又勉强陪着说了会儿话,就随便找个托词进了船舱,把上官云鹤父子晾在门口。上官云鹤也不以为意。他扶着栏杆站在船沿,膝盖以下已经被溅起的浪花打湿,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将视线投向遥远地东方……只见那浑浊的河水滔滔东逝,最终一定会汇聚到浩瀚的大海里,而齐国的命运又将走向哪里呢?……等他到达官渡口,再在秦军的引导下到达虎牢关时,已经是当天夜里了。秦军对他们一行还算客气。细心的安排营帐饮食,一切都没有怠慢。虽然满怀心事,但一路上的颠簸劳累,还是让上官丞相倒头便睡,一觉到了天亮时分。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帐外的争执声吵醒地。凝神倾听,却是自己的儿子在跟人争吵,只听上官龄道:“我们要去的是虎牢关,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作甚?”“这里就是虎牢关。”一个带着浓重关西口音的男声道:“我们几十万大军驻扎于此,难道还能是别处?”“骗谁玩呢?你说这是虎牢关,那关城在哪呢?”上官龄气哄哄道:“我齐国在此营建二百多年的千古雄关,难道插翅膀飞了不成!”“可以这么说吧!”那秦国人冷笑道:“我们帅王请下神罚,将你们那劳什子虎牢关给送上天了……喏,那条大道边上的两座黑山,就是你们虎牢关地旧址。”“拿我当三岁孩子不成?”上官龄愤愤道:“我要见你们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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