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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皱纹也如刀削斧刻般深邃起来,这个大权在握的权臣,威风凛凛的将军,终于露出了他花甲老人的一面,唯有眼神依旧狠辣犀利,让人忘不了他曾是杀人如麻的铁血战将。
这个老人靠着墙,盘腿而坐,戴着锁链的双手平整的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又仿佛看的更远。
他在想他的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歪了?是了,是在几年前二皇子南初烨约他在花满楼后院见面的时候。
在那之前,他是皇上信赖的肱骨之臣,他是皇帝的额忠犬,只效忠皇帝。皇子们渐渐长大,他从未想站到任何一方。所以对他们抛出来的橄榄枝从不假以辞色,言谈间的机锋就能把他们堵回去又不得罪人。
他在皇上和皇子之间游刃有余。这个放羊娃出身的大将军对政治的敏感程度让许多世家之臣都望尘莫及。
所以对那次二皇子的邀约他并不放在心上,皇帝的儿子当然要给面子,所以他跟往常见别的皇子一样换了常服去了。二皇子大摆筵宴,席间只他二人。
酒过三巡,二皇子旧话重提,他仍旧不为所动,言笑晏晏的一语带过。
二皇子没有恼羞成怒或者拂袖而去,而是笑的神秘莫测的一招手,一个着深褐色深衣打扮的男子捧上了一个锦盒放在二皇子面前,而后恭敬的退下。
他一眼看出那个男子的身上有浓重的杀气和上位者的气度,想必是二皇子的死士头目,可是他并未蒙面,似是并不惧怕白鹏知道他的身份,二皇子如此笃定他会加入他的阵营?有什么凭仗?
难道是……他不是没有把柄,那个想起来就心中抽痛的人,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白鹏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眼角轻微一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的,那一夜对白鹏的后半生至关重要,所以他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甚至时不时的会梦见,这成了他心里的魔障,至死方解。
二皇子伸出一根手指,将盒子推至白鹏面前,一挑下巴,示意他打开。白鹏狐疑的打开了那个金丝楠木匣子,待看清了匣内的东西,眼眶一缩: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匣内是一只女子常用的发簪,但又不是普通的金玉发簪。
簪头是一颗硕大的畸形珍珠,约两寸长,看上去就像一个顽童在跳舞,在珍珠左侧,是用整颗蓝宝石雕琢出的宝瓶,瓶口插着几只细细的红珊瑚组了一个“安”字,顽童背后背了一柄金如意,将其与宝瓶连在一起,金累丝灵芝如意头露在顽童右侧,整个组合巧夺天工,可以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
簪下压着一物,好像是一封书信,由于年限久远,纸页开始泛黄。但那封信上的内容他倒背如流,上面写了他们两个在那次战役中的第一次见面及以后对她的深情,那是他一个莽夫纪念心爱的人的唯一方式。白海的手颤抖起来,啪的盖上了盒子。
“大将军看此物是否眼熟?”二皇子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缓缓说道。
他岂止眼熟,简直闭了眼都知道那顽童的舞姿,那如意的色泽和宝瓶的形状。还有那畸形珍珠下刻着的瓦剌文:祝贺我的小公主阿颜生辰。这是她父亲为了讨她欢心,特意在她六岁生辰的时候派细作去南国花重金让人打造的。
每当他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去书房那个暗格,拿出这个发簪摩挲,似乎这个发簪的主人就会回到他身边,在用柔软的手轻捏他的肩膀。虽然她至死都没有对他笑一下。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奠定他辉煌的那场攻打南国西部大草原游牧叛乱的战役,他杀进瓦剌统治者的大营,将他们的汗和他的家人杀死,正当他发现帐篷的一块儿熊皮下面有人,扯下熊皮准备一剑刺进去的时候,他见到了那个他穷极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瓦剌的小公主,草原上的明珠阿颜,一见倾心这一役让他功成名就,却也让他遇到生命力的爱人,成了他痛苦的源头。
阿颜是叛族之后,是要砍头的,但是他舍不得。他掳了她,将她偷偷带回南国,极其隐秘的养了起来。他知道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甚至会让他一无所有失去性命。但他依旧舍不得让她死。后来她生下了白海,却仍在家仇之恨下郁郁而终。
当时他为了掩人耳目,娶了张御史的妹妹,众人直道是天作之合,只有白鹏知道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一丝感情,后来她也生下孩子,但是个死婴,于是,白鹏将阿颜的孩子给了她,这么多年他一直忘不了阿颜,也成了他最大的软肋。这个秘密除了他无人知晓,二皇子谋划的周全,在他府里安插了棋子竟未让他发现,这份心计让他佩服。
白鹏闭了闭眼,缓了缓粗重的呼吸,压下心中的那一抹恐惧,此事一旦走漏风声,他就是个死。能跟着二皇子这样有心计又简在帝心的人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况且皇上春秋已高……几个闪念,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自此,这个南国皇帝信任的国之栋梁,上了南初烨的船。
木栅栏门“吱呀”一声打开,天牢的烛影摇曳中,几个人走了进来。
季焕罗开口道:“将军,我来送一程吧。”
“哼,黄口小儿,没想到老夫竟栽在你的手里,到是小瞧了你。”白鹏呸道。
“佩服佩服,白大人还是这么有气节!哦,忘了告诉你,白海也是死在我的手上。”
白鹏腾的站立起来,睚眦欲裂,抬腿挥拳,奈何铁链加身,搅动的铁链哗哗作响。“你让我断子绝孙,我要杀了你!”虽然调查的结果显示是季焕罗杀了白海,可是如今听见季焕罗亲自承认,白鹏亦是愤恨不已,那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和阿颜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到了地下,他如何面对阿颜,如何面对孩子。
季焕罗冲身后的两人一抬下巴,两人躬身一礼,一人上前制住白鹏脑袋,捏住他的下巴,一人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一丸药,喂进了他的嘴里,手指一点,药丸顺喉而下。
“本官等不及你秋后问斩了,就此送你上路,让你少受折磨,黄泉路上你可要记得感谢本官。别怪我手狠,是你先对我下的手,白海已经死了,将军已经了无牵挂,还是早日父子团聚为好。”季焕罗凑近白鹏笑眯眯的说到。
只那么一息,这个叱咤风云的老将,差一点儿就颠覆了南国朝廷的白海,就没了呼吸,眼睛睁的滚圆,死得透了。
“这就死不瞑目了?我还没告诉你你是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呢,药效太快了吧。”季焕罗摇摇头,带着两人出了天牢,回了季府。
这一夜,季焕罗睡了一个从踏入南国官场以来第一个好觉。
原来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揭了皇榜接近了南帝,她就可以借助南国的这个权利中心,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从一个陌生的国家借助势力,回国报仇。
然而一个毫无根基不明来路的外来大夫,治好了濒临死亡的南国最高统治者,从而进入了南国皇宫——太医院,这个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
南帝清醒后肯定会派人调查她,这是明枪,易躲易防;可是她又发现了第二股势力,这只伸入她后院的黑手,让她不寒而栗。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因为她有太多的秘密首先:她是女人,时时处处防备会被人发现,稍有一点儿马脚漏出来就是致命的破绽;她有血海深仇,一旦被人知晓她也就只能去地下跟孩子和这一世的亲人们团聚,眼睁睁看着胡影月继续当她的皇后,继续呼风唤雨,恣意盎然的活着,她不甘心!
只要想想就五内具焚,所以季焕罗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既要沉住气,不能打草惊蛇,又要时时谨慎,一步步谋划,滔天的恨意支撑着她走好每一步。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揪出了花管家,从而扯除了白鹏,从杀了白海开始,她与白鹏早就结下了至死方休的梁子,所以从没想过会与白鹏站在同一阵营。
或许刚开始还因为杀了白海这个白鹏唯一的独子对这个老人有一丝现代人的愧疚,那么打从知道花管家就是这个失去儿子的老人,而且还是在他并不知道季焕罗就是凶手的前提下,那一丝愧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白鹏早就对她下手了,这个上阵杀敌的战将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的观察力,他似乎感觉到这个来自异国的年青人有朝一日会成为他在政治上的劲敌,所以他早就在季焕罗的后院布置好了棋子。
一个准备让季焕罗带顶绿油油的帽子的棋子,好在关键时刻做杀手锏,踩得季焕罗翻不了身,不得不说他这招够阴险毒辣,也极易成功,然而他漏算了一点:没错儿,季焕罗是女人,所以注定他的计划早就被她毫无悬念的看穿,这只身经百战的老螳螂最终还是被季焕罗这只名不见经传的小黄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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