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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咱们大魏国城池囊括中原隽秀之地,实乃大魏国列为先帝之功德,皇上之福泽。”
昔日郑太傅摇首晃脑慢慢说教的模样显于元儿眸前,郑太傅年逾花甲,受无数文人敬仰,本应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却一直放心不下为了她这个少年皇帝。饶是他年逾花甲,身体多病,元儿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郑太傅。
元儿合眸,在心中低声愧疚着,“郑太傅,朕怕是守不住大魏国的隽秀山河了。”她伏案握拳,对薛漪澜道:“继续讲下去!”
薛漪澜颔首,看了一眼元儿的面色,方继续禀告道:“怀川军镇镇将金景带着镇上所有兵马濒临帝都,逼迫着兆泰王放行了立庆徽王世子魏志为新皇的懿旨。新皇已仓皇在帝都登基,想来圣旨不日便能下达卞陵。墨凡墨将军已经病倒,张轩廷尉也因在朝堂辱骂阮大司徒有夺位之心举家遭了流放,他手中兵权尽归阮大司徒之手。石太尉在皇上前往卞陵时,已被削了兵权与官职。眼下帝都中忠于墨将军与皇上的,只有李飞将军与贾震将军、白显卫尉手中的兵马还未被阮大司徒夺去。”
元儿拂袖挥去了桌子上的茶具,白洁茶盏中的桂花花瓣零散于地上,似秋霜晨露下凋零的桂花。她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不是无圣旨不可调动六川军镇的兵马么!”
薛漪澜无奈回禀道:“阮大司徒的夫人是武川军镇金义天的女儿,怀川军镇金景是金义天的儿子。有这层联姻在,他们又深知阮重早晚会夺了魏家江山,擅自发兵又有何畏惧的。”
新皇登基,她已然为先帝,赵忠代她入葬皇陵。若是被墨凡杀了,她还可以公主的身份葬入魏家陵墓。如今流离卞陵,无了亲人,无了家,天下之大,死后竟连陵墓也没有了。大魏国万里疆土绵长,可有她立足存活的尺寸之地?
她扶住薛漪澜的双肩,哽咽问道:“那朕现在该如何?立了新皇,那朕算什么?魏志不过三岁,阮重下一步便是要阮家替代魏家,如今帝都朝堂已尽是他的人,无人对他登基有异议。可兆泰王不是一心要夺权么,为何放任阮重猖獗到如此地步不闻不问?”
薛漪澜一身热汗未干,元儿紧攥着她身上的碧青色衣袍,热汗滑腻腻地贴于肌肤上,热痒难忍似有虫蚁爬过。连日来赶路令她头脑混论,窗棂外昭阳刺入她眸中,她愈加眸光散乱,已分不清究竟是身上难受亦或是心中难受。从帝都回来的一路上,她又何尝不是心绪紊乱;拥兵权者拥天下,如今,她们薛家又该拥护新皇还是助元儿夺回皇位?
她扶稳瑟瑟发抖的元儿,叹了口气道:“兆泰王应是不知阮重手中握有六川军镇兵符,待金景率大军濒临帝都时,他虽知晓,却是为时已晚。如今帝都处处是阮重的人马,阮重如何会让兆泰王的人离开帝都回河昌搬救兵。”
元儿步伐踉跄着走向窗棂处,十里桃林已无了昨日桃之夭夭的盛景。虽花开如初,落尽她眸中却是凋零破碎的残景。她弯起唇瓣,苦笑道:“我再也不是大魏国的皇帝了,昔日那么想要摆脱这个身份,不曾想却是阮太后与阮重一道旨意,便有人顶替了我。早知如此,还不如是我被杀,葬入皇陵终此一生!”
薛漪澜把皇城禁苑侍卫统领的腰牌摘下,放于桌子上。青铜铸造成的腰牌,一刀一字刻就,皇家威严,军令肃穆;如今已为着新皇登基无了它昔日喝令皇城数万御前侍卫的威严。她犹豫片刻,仍是把腰牌收回了衣襟中,对元儿沉声道:“我兄长誓死护卫魏家江山,我亦是誓死护卫皇上。但如今调动我夷川军镇兵马的兵符在阮重手中,我哥哥不得军令,无法前往帝都压制阮大司徒。况且,庆徽王的世子也算是魏家宗室子孙,大魏国尚未易了国号,只是改了年号为昌泰。”
她行至元儿身侧,望着窗棂外的十里桃花,不免想起了翊辰。犹豫片刻,开口劝慰元儿道:“我在皇城中与你朝夕相处多年,不知你为女儿身前只觉得你懦弱无能且有些荒淫无道,知晓你为女儿身后,我方体会到你终日的惶惶不安。莫说墨将军容不得你,就算我哥哥知晓你为女儿身,也是容不得你存活在世。见墨将军和我兄长时,我皆未说你还活在世上。安邦定国是我们这些武将的事,眼下,你既然已摆脱了皇上的身份,不也正合了你昔日的心愿么!只要你愿意,帝都的一切皆已与你无关,你不是什么大魏国的先帝,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元儿。”
春风吹皱了远处卞陵河静若铜镜的水面,碧绿春水映着金灿昭阳,河水蜿蜒前伸,隐匿在高耸隽秀的青山之后,不可观得源头在何处。不同环城河中他国商船旗帜飘摇,更不同于帝都的繁芜,亦不同于皇城四方的朱墙琉璃瓦,禁锢着她,无春夏秋冬四时之感,只有惶恐孤独。
元儿抬眸看着薛漪澜问道:“你之意是让我一直留在卞陵、留在麒麟阁?”
薛漪澜颔首,心中因翊辰痛了一下,面上却笑道:“翊辰那人虽看着招人烦,对你却是真心的。我也相信,你跟着他,不会像在皇城中般惶惶不可终日。自此做一寻常人家的女子,替李太昭仪娘娘与萧太医继续存活于世,以慰他们黄泉下有知!”
若是阮重登基为皇,那她与阮家便多了份国恨,如今阮重挟持她的宗亲堂弟魏志登基,那她与阮重之间便只余了家仇。元儿双拳紧握,思忖片刻,对薛漪澜沉声道:“你先退下吧!让我好好想一想我该何去何从!”
薛漪澜拱手一礼后,退了出去,她亦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何去何从。若元儿留在此处,那她该如何?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夷川相助兄长?
元儿伏在窗棂处,往外探着身子,桃林中粉嫩桃花似河。隐约有男子与女子相约漫步在桃林中,她不免想起了昨日翊辰一身白袍紧随在她身后。翊辰不在,她眸前却清晰地显出了他的音容样貌,似刀锋削就的俊朗轮廓,剑眉星目;生气时紧皱的剑眉,不讲理时理所当然的神情。
如此细细想来,有翊辰在身侧的日子,她早已心安理得的受着这份安逸。现下翊辰不在,她方念起了他的好,若是翊辰在,她便会厌烦起他的蛮横不讲理。
犹犹豫豫半个月之久,她亦是不知该何去何从。十九年来养成的劣习犯了,她在上官紫樱的叨唠声中日日设宴桃林。她只想醉酒在宴乐中,那般方能忘却一切凡尘杂事。
有魏煜澈这个兆泰王府的二王子在身侧,她如愿以偿的看到卞陵男子作女子姿态跳舞是何种模样。也唯有此时,她方能记起自己昔日是权倾天下的大魏国国君;挥手间,便可让满苑娈童为她扭捏腰肢作女子媚态,讨她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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