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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坐这两个字实在有点怪异,以平西王的身份,进入讲武殿,赐坐倒也没什么。只是沈傲现在是罪臣是犯官,在这天下的中枢之地,给一名待罪之臣赐坐,实在让人费解。
李邦彦的脸色不由地略显苍白,他固然长袖善舞,可是赵佶的心意,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太子赵恒这时候也显露出了一些异样,自己这嫡长子都只能站着,大宋的储君都不能歇一歇,反倒是平西王先坐了,他的脸面实在有点搁不下。若说沈傲已经七老八十,倒也没什么,年纪老迈,体恤一下也没什么不可,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赵佶这么说,实在有点儿看不透。
内侍搬来了个锦墩,沈傲欠身坐下,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其实这殿中真真能猜出赵佶心意的,只怕也唯有沈傲了,他这时候反倒不愿意坐在这锦墩上,因为赵佶之所以如此,只是心怀着愧疚,而之所以愧疚,多半就是当着众多臣子的面,当着全天下的面,不得不秉公办理这一件案子,所以赵佶的心里有愧,才给予沈傲这殊荣。
这就意味着,只要沈傲一旦被认定有罪,就绝无侥幸,罢官、黜爵、甚至流放、刺配都有可能。
沈傲深吸了口气,居然忘了说一句谢陛下,他坐在这锦墩上,两班大臣在大殿的两侧,他的视野,恰好与金殿上的赵佶相对。
赵佶淡淡地道:“李爱卿。”
李邦彦出班,作偮道:“老臣在。”
赵佶又看了沈傲一眼,心中有些不忍,随即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李门下来问吧。”
李邦彦抖擞精神,既然问罪的事落到了自己头上,自己又多了一分胜算;于是侧过身,伫立在殿上,看了一眼坐在锦墩上的沈傲,朗声道:“平西王,老夫要问,太原知府可是你杀的?”
沈傲坐在椅上慢悠悠地道:“是。”
李邦彦继续道:“敢问平西王,太原知府有何罪?”
沈傲居然还在笑,脱口而出道:“死罪!”
这一句话问了等于白问,就像是在玩文字游戏一样,让沈傲钻了个空子,殿中已经有人忍俊不禁了。连金殿上的赵佶,也不禁莞尔,心里想,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有闲心斗嘴皮子。
李邦彦恼羞成怒,只好继续问:“请平西王明示。”
沈傲淡淡地道:“一州府治,不思救灾,反而阻拦灾民入城。”
李邦彦冷冷一笑,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已经有一名言官在这恰到好处的时候站出来,道:“平西王的话,下官倒是不懂了,不思救灾,是平西王说的,阻拦灾民进城,什么时候成了死罪?我大宋律法中,可有这一条吗?再者说,太原知府阻拦灾民入城,也是情有可原,据下官所知,太原城中无粮,不能赈济,灾民一旦入城,没有了饭吃,闹将起来,太原怎么办?太原不是寻常的州府,是边镇重地,那里若是出了差错就是天大的事,殿下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太原知府是否尽职暂且不说,就算他犯了错,那也是朝廷的事,与平西王何干?平西王擅杀知府,又到底是什么居心?据下官所知,便是陛下,寻常也从不惩处官员,自太祖以降,便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平西王又是何人,莫非连我大宋的祖制平西王都敢不遵守?”他冷冷地继续道:“平西王自恃陛下圣眷,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收敛,陛下宽厚,也不以为杵,以专横为能事,天下百姓,皆以为恶,满朝文武,敢怒而不能言,时至今曰,平西王还要狡辩,还要得意忘形,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一连串的话,显然早就做足了功课,可谓阴险到了极点,先是大声呼吁太原知府无辜,再反问沈傲为什么越庖代厨,更是搬出了太祖,用太祖和沈傲比较,最后得出沈傲专横,这里的专横和其他地方的专横不同,这个专横,是董卓之专,司马昭之横,诛心到了极点。
这言官仿佛还没有说够,继续道:“据下官所知,殿下在大理寺时,谈笑自若,语出风趣,平西王姓格一向如此,倒也没什么。”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轻松,也不禁笑起来,可是笑过之后,脸色又骤然一变,厉声道:“试问,哪个待罪之人还能自若如此?这又是为何?下官斗胆揣测,莫非是平西王自以为普天之下,已经无人可以制你?无人可以将你绳之于法?因而你虽被锁拿,虽被看押,却仍然怡然自得,将这天下人,都当做了呆子、聋子?”
言官的口舌,一向是犀利无比,这位御史久经考验,水平居然深不可测,一言一行,都可以拿出来做文章,都可以拿来做罪名,而且每一条罪名,都打中了沈傲的七寸,专横、无视律法,只这两条,就足以取了任何一个人的脑袋。
专横往往是谋逆的前奏,无视律法就是知法犯法,这是态度问题,历来态度问题往往比举止问题更加严重,因为态度代表着人心,代表着德行,沈傲杀一个知府,算不上什么罪,因为他有尚方宝剑。可是德行出了问题,就不容忽视了,德行有缺,就意味着沈傲将来可能谋逆、可能无视君王,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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