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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易颔首道:“唔,公仁所言甚是。不过这个秦典是何许人也?进城之后我倒没怎么听说他。”
董昭笑道:“他好像是本地人。平日里默默行事,倒是个勤勉之辈。”
“我就怕他和陆张两家有什么关联,反正先不要惊动他。”
王易又想了想,再说:
“这样吧,我即刻写一张讼文,叫人大张旗鼓地送到他那里试探试探。”
刘馥奇道:“是何讼文?”
王易笑道:“乃是这陆张两氏当日在樟树村和湾村做下的恶事。陆玄当时可是在樟树村留下几条人命的,也可以问斩了的。我这次也不告他们其他,就告他们一个武断乡曲。”
刘馥笑道:“如果秦典按住不动,明天事成之后,他也逃不了干系啊。”
“公颖知我。”王易笑起来,直叫董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所有的安排在第二天自然就可以见分晓。计划安排得如此周密,以至在此期间王易有的是闲暇时间。
想起次日要参加的宴会,王易不禁来了兴趣。
前些时日他没怎么在外面闲逛,都是坐在酒栈里运筹帷幄。现在精心谋划的计谋马上就要付诸实施,他反而有了闲情雅致出来好好放松放松。
吴县县城人来人往,尤其是城中的市,商贾频繁,招徕买卖声不绝于耳,市外的街坊虽然与寻常县城不同,但看得时间长了,其实再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无外乎是闾左破蔽的一堆堆贫民居住的茅草棚,闾右一叠叠富豪充作行栈的深院精宅。一边是蓝缕饥民往往,一边是私兵部曲纷纷,两相比照,只叫人能看透个世态苍凉。
还是市好啊,天南地北的商贾,江北江南的口音,在这里,只要有商品和官府的通牒,你就可以自由地出入,不管你身上是越葛锦绣还是短褐破褛。流动的市场显然是比死气沉沉的街坊更能打听到有用东西的地方。市与坊的对照在越是繁华的城市,就越是触目惊心。在乌程那样的小城,简陋的市和坊没什么不同,但到了吴县,这种差距很快表现出,这个县的主导势力是富可敌国的豪强们。闾右的豪强家兵成群,而到了市里后,王易惊讶地发现,占据大好位置的坐贾的也净是操着本地口音的豪强附属,这些在自家卑贱至极的家丁们,坐在店铺里趾高气昂,穿着主人特地发给他们用来炫耀的锦衣张牙舞爪,活似沐猴而冠。
这里的人喜欢攀比竞赛,都把自家的姓氏写在外头当作招牌,王易看到“陆”、“张”、“顾”、“周”都敬而远之,直到看到一面酒旗上书着“吾”字,王易因没见过这个姓,才好奇之下收住脚步,然后吩咐众人进驻此间酒店。
这家酒店的老板吾桐是个乌程人,店里拿手的便是熏烤的山货,王易一高兴让吾桐将特色菜一并端上。
当时在乌程因为于吉的事情没吃上,现在既然也有的吃,那就再不能错过了。
“学生们已经开饭了,之后是两个时辰的自修。”刘馥在外给驴马料理好草豆,仰头看看太阳便走了进来。
王易为他平整席面,笑道:“在密林里自修,他们也已经有段时间没经历过了。”
“呵呵。”众人齐笑。
“此物脆香爽口,元颖快尝尝,”吃东西时管亥这个大闷炉才会吐出几句话,他将一只烤得翻酥的鸡腿扔到刘馥的碗中,董昭瞥了管亥一眼,却见刘馥呵呵笑着捋起袖子,提起鸡腿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坐在酒店深处的一个年轻人听到管亥的嗓音,扭头一看,却如雪水淋了一头,气抖个不住。
“这些人几日来都在酒店里幽居,今天怎么出来了?”
正是跟随而来的袁敏。他原本跟随王易来吴县,见他参加了什么科考,还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后来他在暗处看见王易和陆玄于街上搏斗,又暗中发现闾巷间许多神色可疑的人都与王易频繁来往,因而他觉得王易此行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怀揣着刺探机密的兴奋感,袁敏决定继续跟随王易,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王易举酒小呷,支开敏感话题说了些笑话,叫身边随行的年轻人个个捧腹不止。
聪慧的袁敏这次来吴县,抱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因此王易与旁人的交谈,他几乎完全将自己融入其中了,不知不觉中,他也轻笑出来。
从老家广陵海陵县躲避战乱来到吴县的吕岱字定公,这个时候刚好和同郡的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从渡口下了船。他们将行李交由家丁搬运,自己则走在最先,搜索着,准备找家不招人注意的酒栈住下来。
吕岱今年二十有五,在家乡就做过县吏,最会察言观色,他见端坐在最中央的王易的谈吐颇为大气,而身边一围伴当随从也器貌不凡,立即吃了一惊,赶紧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走路走得腰酸背痛的秦松和陈端,朝里走了进来。
几个伴当或扛着行李低头跟了进来,或牵着牛车走到后院。秦松看了一眼喝酒划拳的王易等人,懊恼道:“定公怎么拣了这么间破烂酒栈,住的事情,只须我和我那叔叔打声招呼便行了。”
“这些天北方侨旅几乎要塞满了渡口,你叔叔事务繁忙,哪里走得脱身管你这等小事,话又说回来,连此等小事都办不好,我们以后还能做什么呢?”陈端一边捶着自己酸涨的小腿,一边笑道,秦松见他打趣自己,也不恼,他看了看健壮的吕岱,笑道:“还是定公身体健硕,我们这少说也走了一百里路,他竟然面色依常……子正你且看,定公今日必啖烧鸡两只。”
吕岱呵呵笑道:“文表又在胡诌了,你的身子确实差,这一百多里路也只你大半是坐在牛车里的。我们既是避乱,不能老指望胸中的学识能平步青云,还是强壮体魄的好。有具好身体,什么时候还能救命呢!你想古往今昔死在旅途上的羸弱士子就有多少啊,太不值。”
“对也,子纲何时能到?”吕岱又突然问道。
陈端斜着身子笑道:“子纲可是大名人,刚才他去小解的时候,几个顾家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张先生张先生’叫唤个不停,我刚要给他解围,他就已经被几个家丁围住了。”
“他只管叫我们先走,想来早知道脱不开身。”秦松接了这口,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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