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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驿站找到那两个军汉,毛腾领着他们先去了刘舆府中,虽然刘舆不一定在心眼里看得起毛腾,但毛腾总觉得他是个有用的人物,喝了几盅酒后,毛腾才与那二人一齐去了朱默家中。
朱默似乎已经忘记了因胡氏而产生的嫌隙,两个粗汉子寒暄半晌。朱默叫一个老奶妈抱着胡氏生的小儿子,还有那两个本是严舒的孩子一起来见毛腾。朱默说道:“你们两个快给你仲父磕头,公举,这大闺女叫朱雀,这男娃叫朱虎,老幺叫朱豹,张氏肚子里怀的也不知是男是女,要是男的就叫朱熊。贤弟粗识文字,给他们起个表字吧。”
毛腾登时咋舌,这名字都起得太粗俗了,简直是粗俗到霸气了……不过朱雀和朱虎似乎都认得毛腾,两个小孩都瞪着眼睛呆板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朱默登时就给朱雀一个打耳刮子,怒道:“你是老大,快带你弟弟给仲父磕头!”
朱雀倔强地站着就是不肯磕头,朱默怒道:“他是你老子的好兄弟,就是你的仲父,快磕头!”又要扬起蒲扇般的巴掌时,朱雀忽然哭道:“你不是我爹爹,你是恶军汉。他不是我仲父,他是杀了我亲爹爹的坏人!”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朱默猛地扇了去。毛腾连忙拦住他道:“算了朱兄,不过不懂事的孩子。这女娃既然叫朱雀,不如表字就叫英鸾吧,英俊的英,鸾凤的鸾,倒也和朱雀二字配得上。朱虎,就叫伯龙;朱豹,就叫仲彪;朱熊的话,就叫叔勇吧……”
“好!哈哈……”朱默又踢了朱虎一脚,说道,“你姐姐野丫头不懂事,你不是个傻子吧,快拜谢仲父。”
朱虎迟钝而略带胆怯地给毛腾磕了个头,说道:“侄儿拜谢仲父。”倒是奶妈怀里的婴儿朱豹似乎知道自己是朱默亲生,手舞足蹈地乱叫。朱默得意地抱起朱豹,对毛腾说道:“老兄我如今也是有后了,哈哈。公举,你来洛阳,宗正寺的人可否找你麻烦?”
毛腾简单地阐述了一番,朱默道:“我本来差人去长安告知你消息了,可惜不知道你已经在洛阳了。怪朱某太过大意,竟让公举蒙受此辱。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人再给那东安王喊冤了,只是马子全……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是军人的荣幸,可子全正当壮年。唉……日后你我若有空闲,去西平拜祭下他吧。”毛腾叹了口气。朱默让奶妈带走了孩子,又拿出酒来,两人一喝又是半晚。
“京城如今风平浪静。张华贾模这些人还是挺有治国才能的,这样也好,安安稳稳。”朱默谈到了时局,毛腾暗想离赵王伦篡位的确还有些年成,便没有发表不同意见。只是对朱默说道:“小弟倒是挺喜欢地方,在赵王伦手下混几年,看能不能和张损那些粗人一样做个太守。”朱默却有些不大看好,摇头道:“张损这些人做不久的,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哪有让不是士人的粗蛮武夫做太守的到底?赵王在关中的所作所以已经是朝野沸腾,幸亏赵王年纪大资历老,要换做别的藩王肯定会被朝廷迅速撤掉的。不过朱某觉得,赵王在关中也不长久,公举你即便讨好赵王做了太守,怕还会被朝廷撤换掉的。”
毛腾呵呵一笑,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子全死了。就只有我们兄弟互相帮衬,方能步步前行。有朱兄在朝中,小弟在外头也心安。”
朱默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为兄也知道你一心想去外头的缘故,公举你也不用自责。我在长安给她留了那么多钱却不够她一年的开销,胡氏水性杨花本就是个贱货,不管你和她又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兄弟。”
毛腾一怔,想不到朱默竟还这么想,真是让他有些无语了,只得摆摆手道:“不论朱兄信或不信,我们毕竟是兄弟,就不要再念叨那女人了。”
朱默红着脸,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有些惭愧,胡乱嘀咕了几句,两人又喝了下去。
虽然朝野上下的高门士族以及寒门士人都非常反对赵王在关中的所为,但是由于有高密王等人的支持,张损等人就任太守的情况还是被朝廷承认。毛腾心下大喜,便叫两个随从先行回去给赵王报喜,自己则换了一身粗布衣服胡乱帖了些头发做的假络腮胡,现在卫家门外偷偷探看了一圈,旋即骑马到了洛阳南门外的驿站中。
两个瘦削的僮仆驾着一辆马车,缓缓从城南驿站出了去。刘妈在马车里缝着一件粗麻的旧袍子,卫铄有些呆滞地看了看北方,忽然就叹了口气。
“小姐,你别怪老妈子多嘴。那王家少爷虽然是庶出的,可日后继承公爵的肯定是他。他对你言听计从,小姐何不就嫁了他,何必偏要跟老爷去南阳呢。听说南阳那一带,可是有蛮人出没的。”刘妈有些埋怨地说道。
“刘妈,主家的事情你莫管……”卫铄掩上了马车的窗帘,莫名地有些感伤,小声喃喃道,“其实叫他送一程,又何妨呢……”
刘妈忍不住又道:“小姐,你身份高贵,可别念叨那姓毛的军汉。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却给那种人开口,他哪比得上王家公子一根脚趾头。”
“刘妈,别说了。”虽然卫铄一向温婉敦厚,却也耐不住刘妈这番罗嗦。刘妈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你长在深闺可不知道洛阳城和外头的区别,外头强盗山贼什么都有。小姐要是跟了王公子……”
“刘妈,你要跟王公子的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卫铄终于耐不住了,责备了一声。刘妈再没说话,只是连着叹气。
半个时辰后,马车歪歪扭扭地驶入了一片树林中,寂静中四周全是伊水的流淌声和树林中的风声,早已没有了洛阳城熙熙攘攘的吵闹繁华。卫铄很少离开洛阳,忍不住打开窗帘,看着两旁参差不齐的树木草丛,忽然想起了毛腾说的话:“人生有涯,比之天地不过沧海一粟。窝在洛阳整日吃吃喝喝,就算读书万卷,却也惘然。要开拓视野,还是要行万里路,才不会有望洋兴叹的徒然。”
只不过离开了洛阳几十里,便已经鲜有人烟,原来这天下还真是大。他去了长安,我去了南阳,以后恐怕也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卫铄忽地就莫名地黯然心痛起来。低下头来,暗暗捶了自己一下,强想道:“我怎么能想着那个恶人呢……可……可他又不像个恶人……”
由于卫铄向来脾气极好,刘妈这些仆人在她面前也都没了忌惮之心,看到卫铄这般姿态,刘妈有些鄙夷地道:“小姐啊,南阳的公子哥可没洛阳的好啊。可能还不如那个李矩呢,你看看那李矩的样子,活像个女人,胆小怯懦。一听老公爷被朝廷追谥了,一家子就不顾脸面跑那么远又回来赔罪。唉,人呀,就是要有权有钱。没权没钱的,腰杆都直不起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卫铄一怔,刘妈有些不耐烦地推开前面的帘子正准备训斥那两个驾车的僮仆,只见那其中一个早被吓得面色煞白的僮仆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支箭,虽然没有伤到脑门,可是也被唬得不轻,只是大声嚷了一声:“妈呀有强人……”
另外一个僮仆机灵得多,冲到马车里一把拿走了刘妈本来垫在屁股底下的盘缠,一声不吭地就从后边跳下车飞奔而去。刘妈发疯一般地追着那僮仆抱住了他的脚,那僮仆摔在地上,恶从心起,猛地朝刘妈脖子上一脚后跟,刘妈哪里受得住这一下,登时一命呜呼。接着那驾车的僮仆也惶恐地跳下车,飞奔而去,只见他坐着的坐垫上赫然就扎着一支箭。霎时间整个马车上就留了卫铄一人,卫铄自幼长在深闺,哪见过这样的情境,登时吓得连哭叫都忘了,只是呆呆地坐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徐徐传来,卫铄的心几乎快要跳了出来,虽然荣晦抄家时她也受惊不小,也毕竟那些人是常见的宿卫军士。可是那些传闻中青面獠牙赤身裸体的山贼草寇,她哪里见过。
“爹爹……你在哪里……毛腾……毛腾你快来救我啊……”卫铄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哭喊了起来。马车帘子猛地被人揭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窜了进来,毛腾一把扯去了嘴上的假胡须,嘿嘿一笑道:“卫姑娘,我这不是来了嘛。”
“你……”卫铄猛地就站了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激动而愤怒地指着他,正要责备,却一阵眩晕就昏了过去。毛腾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面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跨步上马,就朝西边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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